青玉案

“我呐喊——”

少年人

大概是随笔?

依旧废话连篇不着重点
 
有幸被冠以艺术之美名的喻文州,不时会从艺术女神的怀抱中远远遥望属于文学富丽堂皇的宫殿,他幼时读过一些青年作家的文章,题目常以各种乔木植物命名,坚挺如白杨、贵丽似香樟,缅怀古今用红枫、由景抒情用柳树,所以当喻文州第一次打算溜入文学女神的殿前也打算仿照前辈的步子。他选了自己家门口最常见的梧桐树。

开始他学着文豪们的步子,在空白的车线本第一页写上了“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梧桐树,另一棵也是梧桐树。”但他又觉得这样的借鉴似乎不太好,于是又把这两行字涂掉了,重新写道,“我家门前种着梧桐,挤在羊肠小道的两旁,乍看之下活像林子里新辟出的小道,”

可这回他刚写到一半,就被同屋的室友半推半就着拉到食堂,落回尘世中去了。

喻文州的室友叫黄少天,在喻文州眼里看来其人不过十来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言行举止均透着些许幼稚。因被强行与文学女神失之交臂,埋进涌动着食物飘香混着津津汗味的人群中,肆意在心底评判自己室友的喻文州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同样是个对世俗定理有着幼稚解读的半大的孩子。

所幸他并不太记仇,酒肉串肠,烦恼尽散,这也是年轻人所特有的技能。

但饭后喻文州就更没机会去构思他的作品了。

常人道,饱暖思淫欲。就前两者而言,现在他们饱是饱了,可这暖……倒是有些过了头。他们学校里中午是没有课的,只需窝在寝室里休息就好,这听起来是份美差,可要知道他们学校里头午间从来是不给开空调的。管后勤的阿姨非道这会儿是要自习的点,该呆在教室琴房或者画室。但校方却偏不应,还锁了教学楼的大门。

学校主管和后勤阿姨定下的规矩,起了矛盾谁都不肯改,几番纠缠下来最后受苦的还反倒是他们这些穷学生。三伏天里不给开空调也就罢了,毕竟古人乘凉也从来用不到这么高端的玩意儿,可因为寝室里头都有了空调,学校就再不肯装上一两个电扇,说是浪费。这下倒好,还真要效仿古人纳凉扇扇了。

喻文州还好,幼时家里还处在八九线开外穷乡僻壤里,没得装空调,有时候为了节电连电扇都不开,平时就指着一柄折扇过日。可黄少天就不行了,一进屋不仅没有意想之中扑面而来的冷气,还被蒙头砸了一脸闭门一早上闷出的热气,摊在下铺喻文州的床席上就直嚷嚷着“好热啊好热啊宿管阿姨的脑子是被冷气管子砸坏了还是跟着小店里坏掉的冰箱一起送去维修了,这天气还是大中午的不给开空调是想我们化在寝室里头吗,规矩规矩那规矩也是人定的就不懂得变通一下吗,好热啊不行我没力气了话也讲不动了……”

喻文州跟在后头进来一屁股坐在了靠里黄少天的床上,闻言挑了挑眉似乎是对他的话极为不信任。果然黄少天一直叨叨了好久也不见停,他才忍不住发言,企图阻止黄少天在无休无止地叨叨下去。

“黄少天。”喻文州首先出击,“别念叨了,心静自然凉。”

“那你静吗?”黄少天闻言,从床上坐起。

“你不说话的话,就静了。”喻文州不动声色。

“那你现在凉了吗?”黄少天追击。

“还好。”喻文州暗自抹去汗水。

“那好。”黄少天道。

喻文州不明所以,一转头就对上一张巨大的脸,黄少天掀了蚊帐翻回自己的床上,捉着喻文州的手臂把额头贴上去,片刻又把他丢开反抱着床柱。

“骗人,你明明一点儿都不凉,还烫,都不如这床柱子。我决定了,我要和这床柱子私定终身,只要它能一直这么凉快。”

喻文州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他方才从黄少天突然的举动里回过神来,就见这人抱着床柱说要私定终身,思索片刻后道。

“那你们怕是下一分钟就要一起殉情了。”

“不慌,朕还有后宫三千床柱子,等它们都变得不凉快了再说。”黄少天回道。

“哦……”喻文州这回像是无言了,起身坐到桌边收拾起书本,回头就看见黄少天跟刚才那样把脸贴上去猛蹭,他拎起书包,出门前慢悠悠地回头补了一句。

“对了黄少天,我之前见到一只小强趴再上头,顺手就给拍死了尸体是丢出去了,但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些什么东西。”

说罢关上房门,靠在门边的墙上静数三秒,只听门里头传来一声震天响的粗口。

这时候喻文州笑得幸灾乐祸,大抵已经忘却那一闪而过的文学梦,他倚靠在艺术女神的脚边,等候着她随时差遣。在此之前他只作为尘世间最为平凡的一个少年,在盛夏的午后捉弄一下自己的同学,全然忘记自己一个小时前还把黄少天私自贴上“幼稚的中二少年”这样的标签,现在做的又与自己定义的幼稚全然相同。

——

盛夏里什么花都开得明艳喜人,可被缚在这四角天空之下的莘莘学子,目之所及尽是郁郁葱葱的人工景观,就连口鼻之间呼吸着的,都是由机器加工过了的冷气。

喻文州虚眼着望向数米外的讲台,老师在上面喋喋不休进行着自己的独角戏,台下的观众要么游神千里要么睡倒一片,几十平米内的小空间里没有一个人存着魂儿,看着叫人不禁长叹。

十月初旬的太阳尚且热烈,并且在知了的应和下燃得越发猖狂,教室里冷气开得有些过了,喻文州作为整班唯二的男生十分自然地错过了关于座位的激烈讨论,被排到了最后面,现在也隐隐能感受到从前排吹来的冷气。冷热夹杂着惹得人的意识越发涣散,喻文州起先还只是散着神,到后半节课就也加入了睡倒在桌上的行列中。讲台上老师丝毫不介意哪一方的人数有所增加或是减少,依然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背诵着他念了足有十几年的台词。

一场烂戏。

这样看下来,屋内还存着神志的似乎就只有黄少天了,不过就算是他也不肯分半点儿精力到哪三尺讲台上去。说他清醒着,也只是暂时的,前后十来分钟里他已经打了不下十来个哈欠,眼皮勉强支撑着,目光在整间狭小又普通的教室里游移,试图寻觅到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来为这一滩死水添些波纹。

最终黄少天还是支持不下投入周公的怀抱里,恰巧在这时,下课的铃声响起,老师把讲到一半的课程全都吞进肚子里,收好教案灰溜溜的离开了。整间教室都恢复活力了。

喻文州也被喧闹声惊醒,却发现一旁黄少天却还窝在臂弯里睡得安稳。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单手撑着下巴发呆了好一会儿,才百般无聊地翻出一个精致的笔记本,封皮印着一树紫藤。他把这满溢着少女心的本子摊在桌上翻开第二页,笔尖在纸面上长久的停注渗开来一个小小的墨花,等他在纸上写下第一个“我”字的时候,上课铃就响了。

一天天就这么反复无常的过去了。

喻文州是今年五月份在自家的门缝里收到这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就像燕子衔着春泥归来,算得上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好事。这份喜悦持续了一整个夏天,直到九月份军训结束后正式作为这里的学生学习。

理想跟现实恐怕相隔得不只是一个鸿沟那么简单。

喻文州被星期一早晨广播的铃声一棒子打回了残酷的现实。实际上他是被热醒的,冷气的供应只持续到早上五点,他还没能支撑到六点就醒了,下意识的想翻身找寻手机,却差点掉到地上去。在他暗自庆幸的时候就听到重物落地的“啪唧”一声,同时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声含着鼻音的“靠”以及早晨广播里的铃声。喻文州就这样迎来了他在这所学校的第一个早晨。

他入学考的是美术,而在这所学校里这个名头就代表着最差的寝室楼、最差的教室和最差的老师。他们军训期间一直借宿的是同籍舞蹈系的寝室,直到昨天才刚刚搬入属于自己的房间——这儿比之前哪里差了不只一点,地板从瓷砖降级到看上去及似外头柏油马路的材质,床板据测量比先前短了二十公分。踏进这间屋子的一瞬间,不知怎的喻文州突然有一种“啊,果然这才是艺术家”的感觉。

也许是这里除了空旷些以外都实在是太像格林尼治村的‘艺术区’了!*也许在把教学楼墙上的爬山虎摘下来两片贴到这里,就更有穷酸艺术家的意境在了。不过这房间虽小可要住下两个人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这就要提起八月底军训刚刚开始的时候,喻文州踏进熟悉的大门一眼就从人群中瞥见了黄少天的身影,这并不归功于什么夸张的心电感应,或是所为的缘分作祟——仅仅是因为他们班一共只有这么两位男同学而已。于是他们也顺理成章地避开了就女孩子们对于房间分配的纠纷,独占了一间六人寝。真是可喜可贺。

班主任站在一旁招呼他过去。军训的时候他们作为唯二的男生站在头排,趁着教官走神的一瞬间旁边的人偷偷转冲他小声说。

“你好,我叫黄少天。”

“你好,我是喻文州。”

他们相视一笑,然后就在教官的怒吼声中被罚去跑圈了。

这时候他们都还没与对方说上几够话,肆意妄为地凭着第一印象随意猜测人家的性子习惯,像是喻文州第一眼就打定了黄少天是个不学无数走头无路之下才踏上这不归途,像是黄少天也第一眼就认定喻文州是那心高气傲的好好学生。

两人围着右板随意铺塔起来的“操场”一圈圈地跑,这会儿太阳不烈,两旁又多围着树木遮阴,可二十几圈下来仍是给累个半死。他们回来时恰巧到了休息时间,两人也不顾得脏就往那青石板上一瘫不肯动弹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些许偏见这么一趟跑下来也给丢得七七八八了。

所以当黄少天隔着同学丢来的矿泉水瓶望着喻文州折射下扭曲的脸还是噗地笑出了声。喻文州不明所以只见他笑得厉害,就勾勾嘴角以示附和。

到底还是少年人,未到秋黄叶落时。

——

*1:美国纽约西区的一个地名,那里多住的是作家、艺术家等。欧·亨利的短篇小说《最后的常春藤叶》的主人公就居住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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