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我呐喊——”

【喻黄|惊蛰】话说

  

  是大白话,不经考据。

  一言蔽之:互相误解。

  顺便,祝我生日快乐♪

  

  序言

  话说岭南有一无名村,村口有一无名碑,碑前摆一茶水摊,摊里坐一说书人。说书人桌上沏一杯茶,檀木落桌就讲起书,书卷起头又是一句话说。

  “话说这村从前有一喻姓书生……”

  “我知道我知道!”说书人刚起了个头,底下人就接上来,接这话人还是个小娃娃,口里老像含着什么吐自不清声音道是响亮,霎时就把一众听书的全呵住了。“那书生或高中或落榜,反正身旁肯定要有高人相助,或是美人姐姐相伴。书生若是品行不端,也定受难悔改了。这样的路子我听多啦!”

  此人话音刚落,便又有人随声付和,“确实如此。”

  说书人眉峰一挑堂木落案又把那娃娃声响压下,嗤声一撸长袖道,“你这小鬼能见得了多少世面,可别拿那陈芝烂谷与我的故事相比,这书生没遇什么高人也钩不上美人妖,无非是一穷酸书生罢!”

  那娃娃嘘声扁嘴,“那有什么好听的,外头这样的书生可有得是哩。”

  说书生从桌下摸出一碟干果,尽数塞人怀里边叨叨咕。“这娃娃话头忒多,也不知跟哪家学得,塞好嘴吧——这故事庸俗与否,还请诸位听后再议!”

  娃娃仔欣喜接过小碟,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要得空插上一嘴。“跟您学得呀!”

  底下一片哄笑声起,说书人怒起,堂木嘭嘭敲桌数下,可才算安静下来,舒气又捡起开头那句话说。

  

  正文

  话说那喻姓书生,名文州,中秀才。家居这无名小村,此人闲瑕时刻尤爱看志怪话本,心有一不为人知的志向:若是考不中举,便天涯流浪作一乡野书客,专记民间异事。

  怀抱有如此志向——喻文州果然落榜了。

   正巧此经战乱朝政不稳,这喻秀才几翻考量自觉“读书无用”。便弃了书卷简装上阵,钻入各个村落之间寻觅他的伟大志向去了!

  弃了读书寻求为大志向的喻秀才也不能再唤作秀才了,可他怀里多少还揣了些话本,有那么点儿读书人的样子,也便勉强还当他是书生罢。

  于是喻生拨山涉水,途中经一无名村落。这村与寻常村子不一样,村口正当中立了块方石牌坊,牌上却又空无一字,又见此地阴云阵阵不见行人,着实有些诡异。喻文州见此,兴致盎然,一巅行囊便往里踏。

  这村想是饱受战乱,道路两旁多是断墙草篷,门大都是敞着,外门对着内门一望到底,可见人家内院隐隐立了个什么牌坊。喻生自觉奇怪,便寻了一户人家问道原是院内立的无名冢。

  喻生问的是户活人家,人家说这是里头有人的住人,没得住的便先空着,等时候到了再添人进去。前院躺活人,吃喝劳作,哪日死了住后院一躺、添字埋土。家家户户皆是如此,看着怪叫人心生怯意。喻生搓搓袖口,感到一阵寒意,道谢后又快步前行。

  他越往深处走,越觉得有些怪异,从村口至此约莫百步,便从林地里伸出条河来,长河向北,一道将村落分至两半。沿河深入,途中两岸矮房均是清冷无人,偶尔有些许孩童从灌木中穿衡,手握竹枝细网追赶虫鸟,嬉笑玩耍好不快活。喻生忍俊不禁,忆起幼时自己也是这般情状。

  喻秀才考取秀才,不过是近些年的事,在此之前不过一介普通书生,大家也如常唤他喻生。只是再往前倒,连字都识不得的喻秀才,即非秀才又非书生,邻里街坊唤来,都是亲昵的名。

  旧时,最爱扯着他后襟,一口一个文州唤来的玩伴,是村口黄秀才家的儿子。小黄秀才承了老黄秀才的智,算得上天生神童,三岁识字五岁念诗,入了学堂更是成绩拨尖,年纪轻轻就考取秀才功名。只是现如今喻秀才忆起那黄小秀才,怎么也记不得他名姓。倒还清晰记得他也是老往这样的灌木里钻,领头的小孩儿爬在最前,腰带系得歪歪斜斜头发也束得歪歪斜斜,但是一点也没受这点儿外物阻碍,唰唰跑得可快,倒是喻文州慢腾腾跟着三步一小喘,扑腾一下又绊到右头往路中央滚——

  喻生拍了拍衣角扶起撞倒在脚边的小孩儿,小孩儿却是对他避之不及,唰拉一下跑开来去追那领头的娃。喻生颇感挫败轻叹一声便沿着河往深处走。

  越往村里走周围栽得绿植,今日恰逢寒食节气,前日落了的雨凝成薄雾,细细密密铺了满山,加之村中人偏爱,种了满山满地的矮竹。这喻生本就相貌堂堂气质不凡,此时虽是身着素衣青衫,脚踩土布麻鞋,落在草屑雨洼吱嘎作响,身侧环白雾,也颇有几分仙人之气。

  喻生走到最深处,的那间房子,仰头望去还可见瓦沿上生着绿藓,木门吱呀泛着水气。他见这地儿觉得眼熟,往前迈了一步果然就瞧见那屋檐下挂了的鸡蛋篮子,在步子迈出去之前,他就平白无故地认为会有那么一篮子鸡蛋吊着,摇摇晃晃地不太稳当,拿石块一砸就能掉一颗蛋下来,正中脑门儿。

  就好像他真的这么干过。其实倒也并非绝无可能,毕竟——喻生又忆起那小黄秀才,生性顽皮,指不定还真干过这事儿呢!

  他心道没准儿是绕了一大圈子兜回老家了,不然怎地这老些熟悉的事物都冒出来了?他正存疑惑打算上前看个仔细,却被门拦绊了个踉跄,抬脚一跨进到屋里,方正的木桌摆在正当中。四下查看一番却并不见有人,直通后院的门一如既往是开着的,却不似别的人家立了碑坊。是有一人影挡于门口,手上捧卷书,白衣白袍散黑发。

  喻生心下一惊,加之这村中环境着实诡异得很,便将此景与那些志怪故事相联系到一块儿去了,以为他是坟里的鬼魂,下意识退了一步,又大着胆子上前寻问来人为何。就见那人先是僵在原地,后又慢慢腾腾转过身来。喻生这才望见他的脸是雪一样的惨白,眼底青黑,霎时间有些慎人。

  这人迟迟钝钝地站在原地,细看之下也不过是个少年人,喻生暗叹一声又觉得他像是在寻找某个人,又像是单纯地愣在那儿。他脚边的草屑,在风里沙沙作响,喻生也这么静静的望着他,过了许久才回神出声,却又立马被打断了。

   “你好。”那人如此说道,他的声音也是清亮的少年音,只是略微有些沙哑。

    “你好。”喻生一时无措,便也跟着说,可那人只说完这么一句,就又闭口不言。像是对着高山呼喊,喊出来的是什么话,山尖回过来的也是这话。喻生下意识觉得不该如此,他从前没见过这人,也谈不上认识,只莫名觉得如此情景并不适合他。他应当是更快活、更自在的,不该只是等一句回声就不言不语了。

  喻生欲意开口迅问,却又好似被清冷的雾糊了嗓子,只半张着嘴食了好一阵冷气,才出声。“请问先生——”

  “你可冠喻姓?”喻生话未道尽,便被抵在口头,怪不痛快,却也如实答道。

  “正是。”

  “哦!”那人却像是突然恢复了生气,连连发问。“你即姓喻,是否生于寒冬二月,那年有雪,梅花开在枝头,家中父亲请了村口的黄秀才给你取名作文州?二十二岁考中秀才?二十四岁进京趁考,出乡之日正巧是玉兰花季,枝头白玉兰迎你离乡?送行人中有一黄口小儿,是你幼时玩伴,带着你扯邻人鸡蛋那位?”

  喻生先是惊讶,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发现确实吻合,却又始终记不得那黄口小儿是谁,只得先行应下。“正是在下,莫非阁下…”

  “是你那就没错了。”那人咕喃一声,嘴角笑容略带讽意,一点儿没了先前的死人相,反是说起话来一段段儿的,多像讲书那样,是该给配个堂木。“我本姓黄,家住这无名村,从京中归是读书人,家父取名自少天。”

  喻生笑,“敢取名与天同少,是果敢之人。”

  黄生鄙夷,“天道如何!”

  喻生忙示意其噤声,摇头叹息是天命如此了。

  黄生亦摇头叹声,一甩衣袖止了他的话头,一扫先前那悲丧模样迎上。“我呀,从前于这村中有一玩伴,亦冠喻姓,此人天生身体,却是位了不起的神童,三岁识字五岁念书,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我与其相约一同入京,却因家事耽搁了,次年才赶附。”

  喻生如此核对却又打消了先前的念头,心道此黄非彼黄,彼喻非彼喻,却又对这通故事颇感熟悉,便顺顺接道。“只是时逢战乱,黄生赶附考场,却又遇国家征兵,被绑了去打仗……”

  “许是如此吧!”黄生眯眼轻笑手握书卷一敲掌心。“其实后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了,总之是再没见过这人,你也姓喻没准儿正是一家出。”

  喻生心道此人八成是那丧于战火中的孤魂野鬼,心愿末了凭着记忆找回罢,便心生怜悯,问道他有何坚持的志向。黄生却神色诡异凝眉思考,片时又断断续续道。“我的志向呀…哪儿还没什么志向呢?吃饱喝足睡得够穿得暖,这些是寻常人的追求,也是身外之物,我就想绕这村子转悠两圈,回忆回忆从前!”

  “那小生便给您引路?”喻生卷袖躬身,倒真做出副仆家模样,黄生忙扯上他衣袖,“言过啦,你我都是读书人,谁也不高谁一等,如今我当喻兄作知遇兄弟,就莫要这样生疏了。”

  喻生笑,起身为他领路了。

  说是领路,但却是黄生始终走于前头,步伐轻快半点不见先前颓态,二人由着河边往外走村上的人逐渐多了些,像是刚从外头聚拢回来,几家妇女聚在一块儿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到了村头处,又见一片喧闹景象,与之前大不相同,打听之下,原是有位书生中了举人。

  喻生便问,举人可是黄姓?妇人面面相觑,低声叨咕却又摇头叹声不作答。黄生介时一拍他肩膀道。“我认识那举人!正是我先前所提喻姓秀才,只是我许久没见他啦,想他也是回不来了,他是姓喻,你也是,不如你替他领了圣旨得勒!”

  他说这话一点儿不避讳,喻生却紧张得很,低声告戒这可是欺君之罪。黄生呵呵一笑却道说,“皇帝还真管不到咱这儿来。”说罢一推喻生邀他上前。他一个踉跄迈前两步挤入人群里去,回头望不见黄生身影,低头却见手中握着诏书,细看却又见纸页正中贴有金箔。

  喻生晃然,猛一扔手上诏书退离人群,奔回老宅踏着草屑吱嘎嘎地来到后院,拨开绕眼的薄雾,又到那座空空荡荡的坟前——那上头现在立起碑来了,喻生慢腾腾挪到碑旁,曲膝下蹲轻抚木碑边沿的毛刺。介时杂声响起,后院的小栅栏门咔咔响,歪脚撑在泥地里,风吹动草地沙沙地响,其间混杂着轻微的喘声。

  喻生回头望见声源——黄生手撑双膝额间渗汗,他迟迟钝钝地开口,喻生却又转向碑文,只觉身上落雨,猛一抬头,才惊觉是自己的泪。哦,他轻轻巧巧念出了碑上刻字,正是:

  “喻文州。”

    

  

  尾声

  

  “……”霎时席下无声,唯有那片头小娃举高双臂发问。

  “可那黄生又究竟是死是活,他是什么来路,又为何要骗喻书生这么一遭呢?!”

  说书人又笑,慢慢腾腾一甩衣袖,“到如今的年头,是生者也死,死者成灰了——有些事情你这小娃娃还是得记得:天机不可泄露!”

  那娃娃不服,正要反驳,就听堂木落桌,说书人又张口道:

  “话说岭南有一无名村,村口有一无名碑,碑前摆一茶水摊,摊里坐一说书人。说书人桌上沏一杯茶,檀木落桌就讲起书,书卷起头又是一句话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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